半月談記者 鄭昕 鄭雪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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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古都西安明城墻的永寧門內，一條約3米寬的石板路自西向東延展而去。數(shù)百米長的道路兩旁，滿是名人故居、文玩商店、書齋畫廊和文創(chuàng)鋪子。游客們身著漢服、手持團扇，來到這書院門歷史文化街區(qū)游覽、打卡。很多人無意間錯過的道路北側一處清幽深院，其實就是給予此地以名號的陜西省文保單位——關中書院。
走進關中書院，街道上熙攘的叫賣聲和嬉鬧聲旋即變?yōu)殛囮囅s鳴。兩側有著幾百年樹齡的古槐、皂莢，擁出一條筆直的中軸線伸向孔子立像及其身后的“允執(zhí)堂”。作為由宋代鴻儒張載所創(chuàng)立的關學思想的傳承地和明清兩代陜西最高學府，關中書院弦歌不絕，至今依舊承載著教育教學和文化傳承的使命，以活態(tài)賡續(xù)歷史文脈，續(xù)寫文明復興新篇章。
“橫渠四句”穿越而來
“為天地立心，為生民立命，為往圣繼絕學，為萬世開太平。”
“風聲雨聲讀書聲，聲聲入耳；家事國事天下事，事事關心。”
這兩段名句一起出現(xiàn)在關中書院第二進院的門庭上。“關學‘敦本、尚實、求真、踐履’的思想精髓，深刻影響了中華文化，同時塑造了陜西學人以人為本、為民請命的情懷與氣節(jié)。”站在關中書院創(chuàng)始院長馮從吾的畫像前，現(xiàn)任關中書院院長張?zhí)焐缯f。
明萬歷二十年（1592年），御史馮從吾疏忤神宗罷官歸里后，與友人在西安府的寶慶寺開筵講學。“馮從吾作為東林黨人，因仗義執(zhí)言不見容于朝廷，在回鄉(xiāng)后因負有盛名而為關中學子推崇。”張?zhí)焐缯f，“他一方面?zhèn)鞑堓d關學理論，一方面鼓勵學生入仕報國，漸成區(qū)域士林領袖。”
隨著弟子日眾，寺地日顯狹隘。萬歷三十七年（1609年），陜西布政使汪可受在寶慶寺東側辟出一地命名為關中書院，聘馮從吾為山長，并建講堂六楹，題名“允執(zhí)堂”。正是在這間講堂中，馮從吾十多年間培養(yǎng)出5000多名關學弟子，令張載學說開枝散葉、“橫渠四句”發(fā)揚光大。在明清鼎革之際，關中書院雖遭流民破壞，但在康乾年間不斷修繕，面積也拓展到最大時的60余畝，是如今的兩倍多。
“盡管周邊還建有府學與縣學，但在清代，關中書院仍然是當之無愧的陜西最高學府。隨著附近張載曾經(jīng)講學的正學書院并入關中書院，關中書院正式成為關學正脈。”張?zhí)焐缯f。
西安書院門歷史文化街區(qū)的關中書院牌坊。鄭昕 攝 至清末科舉制走入末路，關中書院于1903年更名為陜西師范學堂，首任總教習正是最后一位關學傳人牛兆濂。此后的百年歷程，關中書院幾經(jīng)更名，卻從未遷址、更未改其文教場所的身份。2009年，在此辦學的西安師范學校并入西安文理學院，成為這所本科院校的一個校區(qū)。
張?zhí)焐绫硎荆骸罢f關中書院是座‘活著的書院’毫不夸張，在過去400多年里，這里從未中斷過辦學，以關學精神為核弘道濟民的理念歷久彌新。”
文教旅三方同受益
炎炎夏日，在西安文理學院關中書院的校園內，仍有不少學生放棄暑假全力追逐著夢想。正在一間教室里揮毫的大三學生劉正傲屏氣凝神，不一會兒就寫成一紙氣韻連貫的《新恩帖》。作為西安文理學院書法專業(yè)學生，他正全力備戰(zhàn)考研，希望進入自己心儀的院校繼續(xù)深造。
“目前關中書院這座校區(qū)有書法、歷史、學前師范等專業(yè)的670多名學生就讀。”張?zhí)焐缯f，如此安排得益于書院優(yōu)越的地理位置。“學書法的孩子可以在書院門近距離觀摩書畫名家創(chuàng)作，歷史專業(yè)的學生也可以時常參觀附近的古跡并與同行專家交流。”
除了日常教學，關中書院在充分研究并經(jīng)過文物部門批準后，今年正式免費對公眾開放。“目前我們采取的是現(xiàn)場登記取票的形式，在工作日每天下午開放200個名額、節(jié)假日全天分兩個時段開放400個名額。”負責發(fā)放門票的工作人員呼世寬告訴半月談記者，“暑期以來，幾乎每天都能看到?jīng)]領到票而遺憾不已的游客。”
關中書院內景。鄭昕 攝 為了確保學生和游客互不干擾，學院邀請書法專業(yè)師生揮筆寫下“學子靜讀修思之所，游人訪客駐足勿擾”字牌，放置在教學和生活區(qū)的院落門口，把中軸線上的精華“讓景”于廣大游人。
除了游覽古色古香的庭院，人們也能在書院近距離感知非遺的匠心。借助近年來的研學熱，書院內組織了十多種省級、市級非遺項目展示，讓學生、市民和游客親身體驗射箭、書法等傳統(tǒng)技藝，觀看茶藝、鼓樂和皮影戲演出。“這段時間的研學團絡繹不絕，尤其是青少年對這種沉浸式的學習體驗形式特別喜愛。”張?zhí)焐绫硎荆敖逃⑽幕吐糜稳矫嬖跁褐行纬闪撕椭C共生。”
守正創(chuàng)新交相輝映
作為關中書院標志性建筑的允執(zhí)堂，“允執(zhí)”即借“關中”之“中”字來闡述《尚書》里“允執(zhí)厥中”之奧，強調言行舉止恪守中正之道。源浚者流長，根深者葉茂。學堂名號道出了此地歷經(jīng)400余年不衰的根源。
在晚清近代的歷史沉浮中，關中書院亦成為播撒新思想與革命火種的重鎮(zhèn)，在開啟民智方面繼續(xù)發(fā)揮重要作用。
“關中書院在清代走出了愛國名相王鼎，民國時期的‘關中三杰’于右任、李儀祉和張季鸞均在此留下過求學經(jīng)歷。盡管時代背景不盡相同，但書院的學規(guī)、學約和學誡深深影響了每名學子，他們無不抱有以天下為己任的家國情懷，也無不是張載在《西銘》中所云‘民胞物與’的正道實踐者。”張?zhí)焐缯f。
作為關中書院歷史文化挖掘整理工作委員會的執(zhí)行副主委，張?zhí)焐缛缃竦穆氊煶私虒W和管理，還承擔著歷史資料的收集整理工作。“我們在豎排版、繁體字的《陜西文獻集成》中尋找與關中書院、關學思想有關的記錄，從經(jīng)典中汲取智慧。這不僅是對關中書院的一次再梳理，對于西安文理學院未來的人才培養(yǎng)和文化交流也具有現(xiàn)實意義。”他說。
西安文理學院學生劉正傲正在練習書法。鄭昕 攝 而在青年一代眼里，關中書院早已隨社交媒體的傳播“出圈”。“我們把產品發(fā)到網(wǎng)上后，每天都有一兩百人來店里蓋章，印章隔兩天就要換一次墨水。”在院外一家文創(chuàng)店工作的西安文理學院視覺傳達設計專業(yè)畢業(yè)生吳湘玲告訴半月談記者，圖案精巧的“允執(zhí)堂”“精一堂”等印章出自她和同學的設計手筆，店里的數(shù)百種商品中超過一半都是西安文理學院學生的創(chuàng)意。
對此，張?zhí)焐缟罡行牢浚虬朐抡動浾咭鞒鲆皇讖堓d的詩：“芭蕉心盡展新枝，新卷新心暗已隨。愿學新心養(yǎng)新德，旋隨新葉起新知。”
“關中書院的歷史雖不及四大書院悠久，但它同樣是傳承華夏文脈的重鎮(zhèn)，并且依托高等院校在當代仍發(fā)揮著重要的文化教育功能，而這是許多古老書院所不具備的。”西安文理學院副院長劉明利表示，學院將進一步加強與教育、文物、旅游等部門的合作，深入挖掘、整理關中書院及其學人歷史，提煉關學精髓，注重立德樹人，讓關中書院成為活態(tài)傳承中華文脈、助力文明復興進程的“大學校”。
